從此岸到彼岸:評李安的電影《派的故事》

    從彼岸到此岸,有很多條途徑。比如說從外灘到浦東吧,可以有隧道,輪渡和地鐵;從曼哈頓到新澤西呢,可以有荷蘭隧道林肯隧道加上華盛頓橋,再比如從泰晤士河的對岸到這邊,從尖沙咀到中環,都有各種路徑。總之,有太多太多的例子了,列出來讓自己忽然覺得有點懷舊,勾出自己經過這些途徑的種種往事。我們也許沒有意識到,每次我們在此岸見一個朋友,如果問,你怎麼過來的啊?其實都是在要對方講述一個故事,不論得到的會是怎樣的答复:或長或短,或簡或雜。更多的時候我們不問這個問題,只說“來了啊,請坐請坐“。這時候,對方怎麼來的對我們來說就成了一個不值一提的事:可以是這樣也可以那樣,是多種路徑的概率平均,因為每條可能的路徑都有自己的概率。

    這也讓我想起深圳河兩岸,是從羅湖還是黃岡進關?是做巴士,地鐵還是高速鐵路,或許,是游泳渡過,每種方式都有自己的原因,特定的故事。

    從那年到今年,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從彼岸到此岸。老朋友相聚,問起這麼多年都做了什麼,對彼此的經歷了解更多。就好像對那隻薛定諤的貓,從不知死活的狀態,有了個稍微明確的了解。但對方的解釋,增加還是刪減了哪些內容,也是不得而知,只是很有可能的一個版本路徑吧!

    有時這些路徑分分合合,比如我和我的小學同學忠民,大學之後偶然相遇,續了舊,各奔東西,又過了多少年,再遇,再分。而與我的中學拜把子兄弟筠和政,卻是好久沒有再見面了。他們怎麼樣,都成了未知。而我的好朋友勇,多少年前在上海灘上談生意,去年再見面,已經是句句耶穌基督了。

    說了這麼多,是因為最近又看了一遍李安的電影“派的故事”。這個故事,講一個少年從印度東南端的城市朋迪謝里到美洲墨西哥的故事。這兩地好遠好遠,可以坐飛機,可以坐輪船。單是是坐輪船,情景也會不同,有的安全抵達,也要歷經艱險。而就只是說歷盡艱辛,也有不同。這個叫“派”的少年,與爸媽哥哥一起,還有父親動物園裡的各種動物,踏上甲板,告別了青蔥之戀,滿懷憧憬,可最後只有他一人漂流上岸。中間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只能聽他講述的,可是他講的,也不是說不可信,但是太魔幻,搞得有人認為是不可信的,於是他之後又編了個故事.. .

    他講的是什麼故事呢?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再稍稍說說:就是路上某夜暴風雨來臨,他爬到了甲板上看看,結果輪船就要翻了。他去找爸爸媽媽,船艙裡已經進水。他遊出來,稀里糊塗被船員推到一艘小船上,眼看著父母和其它人都與輪船葬身海底。在波濤中他看到一個生命游來,去幫助,跳上船的卻原來是動物園那個凶狠的老虎。於是他懷著對老虎的恐懼在大海上生存著,那期間,漫天的星光,無垠的海底,像風雨一樣掃過的銀槍魚群隊,昨夜翻江倒海的怒濤,化成今天陽光下謐靜溫柔的海面,白天綠樹成蔭食物豐厚的飄島,夜裡開始吞噬動物……

    這個故事太魔幻,我以前讀小說讀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想,會不會他的父母還有其他人一開始也在小船上,但後來有飢餓,有爭鬥,有食人,這也是一種可能啊。

    結果作者也說了這個可能。

    我最早讀到這個小說,馬上就迷住了,我也不知為什麼,十幾年之後,我才知道,這本書是對我後來理出的量子斯賓諾莎哲學的最好詮釋。

    這本書改成電影,經過好多導演之手,但這些導演最後都放棄,去拍別的,而劇本就落入李安之手,我覺得,這就是天意了。我喜歡的這個小說,如果不是李安,又能是誰呢?沒有幾個現代人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而李安,就是其一。他的電影邏輯,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而這一切,又都在他特有的審美角度下進行。這部電影技術含量又極大,很多創新,那光線,色彩,動感,都在電影史上,人類視覺效果想像力上,大大進了一步。

    從印度的那個小城,到墨西哥海岸,我們除了知道那個少年活下來,其他人都葬身海底之外,中間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這是那部電影。

    而對一個人來說,除了生死確定之外,中間的一切,其實都不確定。

    中間發生了的事各種各樣,我們僅說一下個人信仰吧。這孩子,最早看到了印度教的燈節,萬盞燈火,之後又走近一個天主教堂,主教解釋的越離譜,他越想受洗禮,然後他又走進了個清真寺,他同時信著這三個宗教,受到周圍人的嘲笑,包括老爸。老爸說,要相信科學,理性推理。

    其實,信仰多個,有何不妥呢?上帝本來就是多相的,因人而異的,人可以走一個路徑,也可以同時走多個路徑,這後者,才是Road less travelled.

    我到底要說什麼,我也不知,各人自有不同的理解,這也是多相的啊。

留言

此網誌的熱門文章

從美國新任交通部長說到共產主義思想家葛蘭西 (艾行山)

譯桑塔亞那的詩:給W.P.

說說日本近代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