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禪與日本哲學家西田幾多郎 (艾行山)

        有段時間我把自己對自然的理解和宇宙產生的觀點總結為量子禪。我寫了好多文章闡述這個觀點。其中一篇叫做《量子禪:科學、哲學、神學和美學的統一》,這個題目說明了我的探索方向。

量子力學與東方古老智慧的聯繫,一直就有很多人談及。但是,大家都有各自的著重點,系統性也不一樣。我也不必要在這裡強調我這個理論的優越。

但是有一天,我偶然聽說了日本哲學家西田幾多郎,讀了他的幾句話就覺得與我的量子禪精神有相似之處,研究了一下發現確實是這樣。又注意到有人說如果說日本有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哲學家,那非西田莫屬。我孤陋寡聞,最近才知道他,還是日本最偉大的哲學家,不禁暗自一笑,英雄所見略同嘛。繼續閱讀他,寫了一個提綱,寄給日本哲學會,他們感興趣,邀我2021年三月前去京都參加年會。

去過京都的人可能聽說過或去過“哲學之路”,但不一定知道這與西田哲學和他創立的京都學派有關。據說西田幾多郎於京都大學任教時,經常於此散步與冥思。因此這條路以他而命名的,這是沿琵琶湖疏水渠而設的步道,一路向南途經法然院、禪林寺與南禪寺等著名寺院,

這里分享一下我給日本哲學會的那個提綱。


實在與現象

從哲學的角度看,人類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不能肯定什麼是實在。大多數時候,我們覺得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但有的時候,會發現看到的並不是真相。於是我們說,要能夠“透過現像看本質”。我們也用“盲人摸象”的故事,說明我們經常不能看到全部真相,只能看到局部。

哲學裡於是有兩種看法,一種認為現像後面確有不同的而且是更加真實的實在,但是什麼造成了現象和實在本質的分離呢?這是個難解的問題。另一種觀點認為,現象就是實在,看到什麼就是什麼,這個與胡塞爾的現象學有關。

我的量子禪的看法是,看到的東西,是我們每個人在“看”這個動作下,所得到的現象。由於每個人看到的現象會有不同,有時稍有不同,有時大有不同,就像業餘攝影者和專業攝影師,用傻瓜相機和高級相機照出來的不同。因此,事情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應該是所有人看到的和沒看到的總的疊加。這些疊加的狀態,有如量子態,同時存在。只是在我們觀測的時候,才”坍塌“成一相。

我的這個觀點,到現在為止應該是沒有系統性地出現在哲學裡面的,它與前邊兩種哲學觀點都有區別。首先,看到的現像也是實在的一部分,並不是與實在分離。而實在,又是所有可能出現的現象之總和。第二,現像是實在在被觀察時的“量子坍塌”,即從量子多相性“坍塌”成的一相。第三,實在與觀察者是有關的,為什麼這個觀察者看到這樣一相,另外一個觀察者看到另外不同的一相?這當然與觀察者有關,與觀察者的思想、習慣、能力各方面都有關。這個與“盲人摸象”的意思不一樣。盲人只要“手大”,只要摸得全面,應該能把象摸個透。但是量子多相性不是這麼簡單,“大象”本身就有多相,你“摸”的時候,就只能摸到一相。當然,你可以理解,這個像有多相。但這裡要說明的是,事物的“實在”不僅僅是事物本身客觀的實在,也包括觀察者的內容。觀察者與事物有某種不可分的關係。

講到這裡,熟悉西田哲學的人會馬上感到相似的地方,雖然西田開始寫作其哲學的時候,尤其在他最早最著名的作品《善的研究》1911年問世的時候,量子力學還只是在為原子和電子建立模型,剛剛起步。

相似點在哪裡呢?其實是比比皆是,奇怪的是,一個多世紀過去,還沒有人做這樣的對比。那我就來說明一下吧。鑑於我們已經談到事物的實在是多相的量子態,而人們的認知只是量子多相的坍塌,我們已經進入“經驗”的領地,因為經驗就是感受實在。所以我們直接來看西田的所謂“純粹經驗”。


純粹經驗


西田的研究始於《善的探究》,在這裡他開始質疑現代認識論裡的一個前提:經驗和知識是通過個人和事物接觸的一個試錯矯正過程得到的。對於西田來說,最原始形式的經驗並不是在這個接觸時發生的,而是先於這個接觸。他認為,看到顏色或聽到聲音,雖然有看到和聽到這樣的動詞,但這個經驗先於對顏色或聲音進行的任何考慮,包括感知和評價。這很費解,經驗不是應該有人才有的嗎?是,也不是。這裡說的是“純粹經驗”,而人體驗的是人的經驗。但“經驗”也是對事實原樣的認知,而“純粹”則意味著沒有添加任何人工的假定,是真正經驗的“原樣狀態”。

其他民族不容易理解這個,但了解日語的人,會有比較好的理解,這與日本人的習慣有很大關係。簡單的說,他們很少用主語。讓我們以川端康成的小說“雪國”為例。

小說的開頭一段是很多人可以背誦的名段。 “國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國であった。夜の底が白くなった。信號所に汽車が止まった。”中文翻譯為“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

前兩句沒有主語,使讀者有隨著主人公進入雪國身臨其境的感受。時間(冬季的夜晚)地點(雪國、火車)交待得十分清晰。

按照西田的理論,我們可以說,這樣的經驗已經存在在那裡,並不是某個人看到才出現的。主人公得到的是基於主人公個人背景得到的經驗,讀者得到的是基於讀者本人背景得到的經驗。我們的經驗因此不同。但所有這些不同,都來源於原來存在的一部分。那個原來的存在,就是純粹經驗。

因此西田的 “純粹經驗”不僅決定每一個特殊的感性和知識經驗,而且就是實在的基本形式,是要理解所有不同現象的“唯一現實”。思維或判斷,意願和智力直覺等認知活動都是這個純粹經驗的衍生形式,而且是這個現實在起作用的體現。客觀現象同樣源於純粹經驗。

用“純粹”這個字眼,西田“意指經驗的狀態,如其毫無待審的差異一樣”。如果我們從一個邏輯的、分析性的視角描述它,作為唯一實在的“純粹經驗”就已經“被某種思想玷污了”,換句話說,為反思性的思想所玷污。 “當一個人直接地經驗一個人自身的意識狀態時,還未存在一個主體或者一個客體,並且經驗和它的對像是完全統一的。” “自身完成的獨立的真實實在在一切事物中都被以同樣的方式建立起來:整體首先隱含性地出現,然後內容從其中通過差異化發展出。”

這裡,西田所說的純粹經驗,先於感知者與被感知者的接觸,就是我在量子禪理論裡所說的量子態實在。而所有的後來經驗都是純粹經驗的衍生品。純粹經驗,就是實在。實在由人們體驗,產生具體個人經驗。實在的內涵應該超過所有人類的感知,但如果從來沒有被人類感知的話,說出來也沒有意義。因此,我在量子禪理論中把實在,即西田的純粹經驗,定義為所有可能的個人經驗的總和,所有個人經驗集合的並集。物理學家約翰惠勒說過的一句話與這個一致,他說:“No phenomenon is a real phenomenon until it is an observed phenomenon.”

換句話說,西田認為,人的“純粹經驗”始於主謂賓行動之前,主謂賓的經驗是這個經驗衍生出來的。量子禪認為,在觀察者觀察體驗之前,觀察者與目標已經成為一個量子態,也許是量子糾纏。

西田說:“我的論證的要旨乃是真正的實在既不是意識現像也不是物質現象。”而我在上面的分析中說過,量子禪的實在包括一切的客觀也包括觀測者的主觀。其實觀測者的主觀也是整體實在的客觀。換言之,在量子禪理論中,真正的實在既不是意識現像也不是物質現象。

純粹經驗也可以與笛卡兒的想法相對比。笛卡兒得出了“我思故我在”的結論;西田則認為笛卡兒之“意識必須統一,必然是某個人的意識”這個概念是武斷的,因而發展出一套先於主體“經驗”的哲學。


量子禪的“禪”和西田哲學的“矛盾統一”


量子禪理論之所以強調禪,乃是因為禪是宇宙的生命之源。宇宙如果只有物質和能量,則無生命。生命最簡單的形式,就是量子糾纏,也就是禪。這是一種矛盾的聯繫。而西田的純粹經驗,也並不是一個安靜的統一體,而是一個“矛盾統一”。

矛盾的存在,才是道德存在的原因。如果存在著一個能夠永遠無困難地做正確的事的人,他或她將會像一個神那樣自由,道德義務將會是無關緊要的。僅當存在者關於“我們是什麼”和“我們應該是什麼”衝突的時候,道德才會存在。

矛盾最簡單的形式,就是產生差異性。如果沒有差​​異,世界是單調的,也是沒有必要存在的。像任何生物體一樣,一個意識體系通過“統一性的實在”有序的、有差異的發展而顯展示其總體性。

西田說:“如此這般描述的世界僅僅能被設想為一個絕對的否定即肯定,絕對的肯定即否定的辯證法的統一。這就是為什麼我把它叫作非連續的連續的世界和絕對無的限定的世界。如果一個人在任何程度上在世界的底部思考潛在的東西,那麼他將已經持有了一個主觀的立場。”

根據西田後期的哲學,我們不能通過不斷地尋求一個終極性的統一要素來接近真正的實在。實在之統一不能通過將一切現像還原至統一性的絕對並且取消它們之間的矛盾來贏獲。在矛盾的背後,並不存在統一性的實在,反之,恰恰是矛盾形成了統一自身。 “絕對矛盾的自我統一(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

“哲學的終極原則並不是在相對的概念之外搜尋什麼,而是在其內深化它們;這樣一個原則不會是一個超越的東西,它會是一個遙遠的終點,能夠被概念接近,卻絕不會被達到;反之,哲學的終極原則可被理解為相對的實在之核心,而後者位於這個世界最深處的核心,並且無處不在。”

前面我講過,宇宙的根源在於量子糾纏,是一種矛盾的聯繫,也是一種信息。宇宙的根本因此在信息。這一點上,需要更進一步揭示。量子禪談到這一點。還沒有看到西田哪些內容和這個有關。物理學家約翰惠勒說過的一句話最簡單深刻:“It from bit.”。


量子禪和西田哲學的“善”


在量子禪理論中,我把宇宙間所有事物的集合的並集稱為量子禪神,或量子神。我們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這個量子神的一部分。之所以是這樣,是因為,神的定義就是無所不包。任何不在神其中的東西都與神的萬能相矛盾。我們因此認識到自己和其它人以及所有動物都是這個神的一部分,因此除非有更好的理由,不能對“它”做有損傷的行動,這即為善。我曾經寫過“量子禪者”應該對自然,環境,動物有什麼樣的態度。

而在西田的理論裡,當所有經驗被統一時,其結果被稱之為“自然”,而把它們“統一起來”的這個活動,稱為“精神”。純粹的經驗對“實在”開啟了一個動態的過程,在通往更高統一的道路上,將其分為主觀和客觀現象,而重拾這個統一的基礎是西田善人所說的“善”。

西田說:“真正的善只有一個,就是認識真正的自我。我們真正的自我是宇宙的本體,如果能認識真正的自我,那就不但符合人類一般的善,而且會與宇宙的本體融合,並與神意暗相符合。”這完全是量子禪的意思。也因此我看見,有日本的環境保護研究人員,用西田的理論指引他們的工作。當然,與宇宙的融合,不只是與環境保護有關,主要是內心與宇宙的融合。

在“純粹經驗”下,我們的自我與“唯一的實在”合而為一,也就是與宇宙的統一力保持一致。而且,我們在此可以知曉宇宙的真理,可以實現與整個人類皆相通的善。

除了與宇宙的統一,這裡還可以強調一下與自然的統一,也讓我們談一下西田的一個重要概念,叫“絕對無”。因為篇幅關係,其它內容暫不贅述,只提一下西田所追尋的這個“絕對無”的一個方面, 就是某種“忘我”,這相當於從主謂賓的狀態再回到量子禪態,這就需要修煉,比如禪師,劍手,體操運動員,登山隊員,藝術家,熱戀,等等,都需要進入一個忘掉主謂賓的境界,就是重新進入量子態,這在物理上也是允許的,輸入能量和機制即可。


西田哲學和量子禪的宗教觀


我上面提到,我在研究量子禪一段時間,得到不少結果,寫了不少文章之後,忽然意識到量子禪的局限性。為什麼呢?這是因為,哲學是有限的人類試圖理解無限的宇宙的努力。即使我們了解了宇宙,我們仍然是有限的,與無限是有別的。人類永遠會有有限無法到達無限的困境。

西田同我一樣,也曾體會到這一點,他在寫作《善的研究》的時候,留下一個斷片,即《宗教的修養》,其中他寫到:“不管我們如何深切地思考,如何大為振奮地奮鬥,最終也不能克服各種各樣的誘惑。我們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由此就會感到失望,感到驚懼。不管是任何人,都會陷入深刻的厭世深淵之中。(中略)唯有真摯的人才能在這樣的困境之中找到一條活路與光明。”

“我們如何才能找到一條活路,我們竭儘自己的力量,竭儘自己的技能,最終都無法達到自己的理想之境的時候,才會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之感,就會在一掃迄今為止的安排計較之念的同時,會感受到存在於自己的心底且一直在正大光明地發揮著作用的一種磅礴偉大而不可思議的力量。因此,就會乘著這樣的巨大力量,任意而行,昂首闊步於天地之間,為一種清新雄大之氣息所充實。”

但西田並沒有被這個疑惑所打斷他的思路,它繼續在這條路上前行,創造出所謂的“西田哲學”,是日本在哲學上逼近西洋的努力和驕傲。但其實,哲學和神學的關係也是哲學的重要課題。在他的《善的研究》裡,西田已經有我所得到的領悟。他說:“宗教的要求就是對自我的要求,也就是關於自我的生命的要求。我們一方面知道自我是相對有限的,同時又想同絕對無限的力量結合,以求由此獲得永遠的真正生命,這就是宗教的要求。”

西田說:“神是宇宙的根本,同時又必須是我們人類的根本,我們皈依於神就是皈依於我們的根本”。無論是自我還是世界,皆是被分化為各種各樣的形態而存在的。這一事實在西田看來,就是處於根基的地位、作為“唯一的實在”的“神”的分化呈現。作為“宗教”活動,我們的小我皈依“神”,也就是像徵著在“哲學”立場下,我們的自我在“純粹經驗”之中與作為“唯一的實在”的宇宙的統一力保持了一致。如果我們把自我與“神”保持一致視為一個“宗教”活動的話,那麼西田在“哲學”的根基之處設定“純粹經驗”這一方法,也就相當於在“哲學”的根基之處設定了“宗教”活動。

在《善的研究》中,西田提到“我一向把宗教的問題視為哲學的終結”。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從哲學的角度看神學能夠更清楚地了解雙方的邊界和滲透,從而對哲學和神學都有更深的了解。

在晚年,西田皈依了佛教。但在我看來,佛教同他的哲學和量子禪沒有大的不同,仍然是從“天人合一”的角度看問題,還是把人融化在無限的宇宙裡。我相信基督教的宗教才能更好的解決有限的人類與無限的宇宙的關係。

西田應該是同一我的觀點的,雖然他從佛學裡找答案。在《西田幾多郎:生與哲學》這本書提到西田曾說過:“哲學是始於我們自我的一種自我矛盾的事實。哲學的動機並非是驚訝,而是深邃人生的悲哀。”

另外,西田於《有關純粹經驗的斷章》中有言:“人為求生存而需要哲學。”也於《一般者的自覺體系中》中提及:“我認為哲學是一種內在生命的知的自覺。”


西田哲學和量子禪中的美學


西田在《美的救贖:遇見自己的瞬刻》書中,有段論及哲學家黑格爾談美的篇章。文中提到希臘阿波羅雕像的審美──雅典雕像群的完美在其平衡與比例,如同希臘人創造了哲學與民主,兩者亦講求正確的比例與平衡。其中“哲學奠基在對話上,而當每個人都拿捏適中其論調,且聆聽對方,並尊重語言的規則時,對話才可能發生。

量子禪也有豐富的美學內容,這裡簡單介紹一下。

科學家,尤其是物理學家,對他們自己的審美眼光非常自傲。眾多的諾貝爾物理獎大師都談到物理的美,以及如何憑藉這種追尋美感的直覺發現了某個定理定律。這些美包括什麼呢?第一是“簡潔美”,第二是“對稱美”。

第一點又是以愛因斯坦的話為典型,他說“一切都應該盡可能簡單,但不要再簡單“。 (“Everything should be made as simple as possible, but not simpler.” )

他其實就是說,“上帝在造宇宙的時候,有簡潔美的眼光,他把一切都盡可能簡潔,除非再簡潔就造不成這個宇宙。”

至於對稱美,也不奇怪了,我們說一個女子美,首先就是“五官勻稱”,“身材勻稱”。上帝也是個喜歡勻稱的傢伙,在物理上不好意思說勻稱,就說“對稱”。但是上帝帶著一眾物理學家並不是看看美女看看對稱就完了,他們還要完成建立宇宙的偉業,而這個事業就要用到一些定律,最重要的一些定律就是各種各樣的守恆定律,比如比較基本的三大守恆定律:能量守恆定律(包括機械能守恆定律)、動量守恆定律和角動量守恆定律。這些守恆定律是基於什麼呢?物理學家發現,他們都是由於某種對稱造成的。

能量守恆定律——時間平移不變性

動量守恆定律——空間平移不變性

角動量守恆定律——空間各向同性

也就是說“對稱”造成了“守恆”。於是物理學家在發現物理定律的時候,很多時候,會考慮,我先看看這裡什麼東西應該是對稱的,好看的,然後從那裡入手。

真好啊,只要有雙能發現美的眼睛,就能稱為物理大師。

但是為什麼只說“對稱”造成了“守恆”,而不說“守恆”造成了“對稱”呢?物理學家培養自己能發現美的眼睛,找到守恆規律。但實際上,反過來也一樣。知道守恆,就能找到對稱。 “守恆”和“對稱”是一回事,同時出現,同時消失,缺一不可。所以其實也不能說對稱造成了守恆。那麼他們又都是基於什麼呢?

也就是說,上帝在造建宇宙的時候,是想到美還是想到守恆,還是其它什麼呢?答案在量子禪的一個重要引理,即:

量子禪神只有規律,沒有奇蹟

愛因斯坦同意這個引理,因為他說“主上帝是微妙的,但他不是惡意的“。 (“The Lord God is subtle, but malicious he is not。“

試想,在一個圖案的各種顯現方式中,對稱是一個“唯一”的樣子,不對稱有“眾多”的樣子。選擇那個唯一的對稱是微妙的,但是是沒有爭議的。在眾多的“不對稱”中,選出一個,理由是什麼?沒有,有也是強詞奪理,是“任意的”,是”奇蹟“,是”出乎意料“的。

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那本巨著開頭就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認為,上帝在《宇宙》那本巨著開頭就說:“對稱的東西都是相似的,不對稱的東西各有各的不同“。

因此上帝為了自身的自洽,公平,自然要選擇對稱,也必然導致守恆。

上帝如果朝三暮四,則全無對稱,也無守恆,也無世界,也無人類,也無上帝。

對稱的美,關係到上帝的生死存亡,關係到宇宙的生死存亡,關係到人類的生死存亡。

沒有奇蹟造成了自然的奇蹟,這就是禪,量子禪。

沒有想到美卻造就了美,這就是禪,量子禪。 。

沒有想到偉大,卻成就偉大,這就是禪,量子禪。

量子禪關於美的另外一個想法是,藝術家的作品,可以說是他或她的創造,但也可以說是把上帝已經造好的東西找出來。米開朗琪羅的雕塑方式,據說與別人不一樣。別人先弄出一個基本樣子然後慢慢雕刻細節;但是米開朗基羅是雕刻到哪兒,哪兒就是最後完成的樣子,就好像那個雕塑本來已經藏在那塊大理石裡,他不過把塵埃敲掉,把雕像從那塊大理石中取出來就是了。這樣說來,那雕塑也可以看成是上帝的作品。據說他把藝術都歸功於上帝。但只有他這樣的大師才能把上帝這樣傑出的藝術品揭示出來。 ”

我們說,一張白紙裡,隱藏著無數個藝術作品,上帝早就把它們放在那裡了,我們要做的是,用自己的能力把它找出來。這無數個藝術作品同時存在於一張白紙裡,這就只能是量子的存在方式了。這張白紙具有多相,即上帝的多相性。

你可能會說,就算我換了你這種創作方式,最後還不是靠我的能力把那個藝術品找出來,畫出來,這“找出來”和“畫出來”有什麼區別?對我的創作有何幫助?

有!如果一張白紙裡什麼畫作都有了,上帝把它們都放在那裡了,它們就會偶爾露出一些線索,所以我們的創作秘密是尋找這些線索。要多看,多觀察,不要把線索當成終極品哦,要順藤摸瓜,把那個更好的藝術品找出來。舉個例子,我有時看見一塊大理石上的紋路,就會忽然能想像出一幅非常不尋常的圖案或畫作,這個圖案與我看到的大理石的紋路有某種關係,但絕不是那個紋路。大理石紋路是上帝讓我們發現他的一幅鉅作的一個線索。比如下面這個圖案很Sensual,讓我聯想起克利姆(Gustav Klimt)的畫。

再比如,有時微風中遠處傳來一串飄忽不定的音節,我並沒有聽到全部,但我忽然在腦子裡就出現一段美妙的曲子,這個曲子與風中傳來的聲音有點關係,但不是那個曲子。風中的音節是上帝讓我發現一曲“名作”的線索。

當然,你會說,你的畫作在哪裡?你的名曲在哪裡?我含笑不答。如果你一定要問,我說,它們在我的文章裡。

再舉個用這種“創作秘密”搞創作的方法吧。一般做偵探,要從線索找到真相。藝術,常常是相反。真相在眼前,鉅作卻躲在後邊。你看見一幅水靈靈的畫,或者一個水靈靈的人,你把它們原封不動的畫上來,那是照片,不是藝術。藝術的一個成分是“不真”,就是所有的繪畫藝術都是這樣,比如印像畫,肯定不真啊,那是一種印像啊,一種感受。

這裡我要說說吳冠中的畫。他不是不能畫江南,不是不能寫真,但那些上帝已經呈現給我們了。畫的再像,也只是線索。藝術品,就是藉真實的線索,找到不常見的一種抽象,給人不同的感想。

我認為這就是神賜的一種創作秘密啊。

留言

此網誌的熱門文章

從美國新任交通部長說到共產主義思想家葛蘭西 (艾行山)

譯桑塔亞那的詩:給W.P.

說說日本近代文豪